雖然年三十不能放炮仗了,不過在家過年還是有些熱鬧氣氛的,比如吃了老父母做了幾十年的老牌經典菜、微信里忙著給熟悉和重要的人逐一拜年以及給一般人群發標準問候、當然還有罵罵今年的春晚節目一如既往地讓人提不起興趣。
春節回家的這個“家”,除了物理意義上的家,還是精神意義上兩代或三四代人難得相聚的機會。
我們的城市家庭結構正在變得越來越小,人均居住面積倒是越來越大。
中國古代一個村都姓一個姓,都是一個家族,其實滿好玩的。四世同堂甚至五世同堂的家庭也不少,在這樣的家族里生活,時時刻刻要處理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,這也就是中國人際關系復雜的原因之一。你說它好吧,它確實鍛煉了中國人從小到大善于在人際關系里游走的特點;要說它不好吧,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,確實也滿煩人的。
過去一大家子算上太公太婆、爺爺奶奶、到叔伯嬸姨、再加上一群小毛孩子,少則十余口,多到幾十口人住在一個院子里(或者緊鄰的房子里),每天東家竄竄,西家跑跑,尤其是吃晚飯的時候大桌子,小桌子還有廚房間里到處是人頭攢動,家長里短,嬉笑怒罵,熱鬧非凡。小孩子們在與同伴的玩耍中了解了長幼之分,通過觀察長輩們的談話中學會了察言觀色。
現在我們的住宅在走西方的路線,家庭的結構線在縮短,“同一屋檐下”的人口在減少。標準戶型應該算三房兩廳,父母加一個子女的三口之家是城市家庭的標配。根據抽樣調查的統計,上海兩代同堂的家庭現在大約為83%、三代同堂的家庭大約為11%、四代同堂的大家庭約占6%左右,大家庭變為小家庭看來是一個很難扭轉的趨勢。
另一個趨勢是家族成員之間的互助在日益減少。過去誰家有個什么難題,住在對門的親友都會想個辦法、出出主意乃至幫把手。現在的城市家庭,親友、子女們的住房之間動則跨區跨省的,想幫也幫不上,和你住對門的又根本不認識,所以有事只好找物業。有人對此美其名曰家庭生活社區化,是時代發展的潮流和趨勢,人家美國都這樣。前一陣讀到一篇報道,一批美國的老頭老太到中國來玩,臨走時對中國的接待人員說:“我們真羨慕你們的三代同堂,我們是有錢,住大房子,可是子女從來也不來,我們太孤獨了。”這樣說來,又是一個圍城,不知誰對誰錯。
物質條件好的,在自住房就近再買一兩套小面積的住房,按照老年人的生活習慣進行裝修,讓老人能夠得到子女的就近照顧。
條件一般的,在三室兩廳里拿出一間本來要做書房的房間,作為老人房,甭管老人來不來常住,有這片心,有這個準備,年紀大的人就滿意了。至于書房么,真看書的哪兒不能看,書房裝修得很豪華,關起門來上網打游戲,書皮都不摸一下的人多了去了,這樣的書房還是省省吧。
物質條件較差,實在沒有條件和父母住得近一點的,也別思想負擔太重,“百善孝為先,原心不原跡,原跡貧家無孝子。”心里面有父母,量力而行就可以了。
現代家庭另一個特點是家庭的變質。
造成變質的原因從建筑裝修的角度來看有三方面:
一是家庭人口的減少與人均居住面積的增加,造成了單位空間人情的稀釋。房子大了,人卻少了,就像美國這個地廣人稀的地方,空間距離大是造成美國人與人之間關系淡漠的原因之一,所以裝修要豪華豐富,就是在視覺上填補人的缺乏。從古至今的帝王住的都是宮殿,空間大,再走極簡路線怕是受不了呀,所以幾乎無一例外要裝潢豪華,不然住著多心虛呦。
二是在設計師與業主的共同努力下,把一套住宅的每一間都“功能單一化”,大人的臥室、小孩的臥室、大人的書房、媽媽的廚房、爸爸的客廳、大人的衛生間、小孩的衛生間等等涇渭分明的空間劃分,形成了近似于“雞犬相聞,老死不相往來”的微縮環境,家庭成員各自在自己專屬的空間里互不往來。不征得子女的同意不能進他(她)的房間看似很文明,總覺得還是少了點中國人的人情味道。
第三是家庭裝修豪華化、公裝化,使家的溫馨感減少,社會性增加。過去搬家是請朋友和親戚幫忙,現在都是找搬場公司;計劃經濟時期父親自己打家具、做沙發那是有能力的表現,現在要是還自己動手搞裝修就是沒花頭了。利用社會資源請裝潢公司來做,必然會讓自己的家也沾上社會化的湯汁,社會化的裝修從業者是很少把你當作與眾不同的個體對待的。
公裝能不能干過家裝?能!能干過嗎?難!
工藝上、技術上、管理上,其實公裝要搶家裝的飯碗都不成問題,干家裝難就難在把這個百十平米當什么來看待?
辦公室?那得講秩序;
大商場?那必須強調人流組織;
影劇院?聲光電技術是核心;
售樓處的樣板房?刺激購買欲望比住起來舒不舒服重要多了。
公裝干多了,更關心住的這個物理環境;家裝干多了,才體會到住在環境里的人的感情更重要。在哪兒吃爸媽做了幾十年不換花樣的老菜?在哪兒跟哥哥妹妹邊聊家常邊刷微信?在哪兒安全舒服地罵罵春晚的假唱明星以及不好笑的小品?
干公裝的人更理解空間性質和材料性能,干家裝的人更熟悉人情世故家長里短。
公裝出來的活兒,也許更堅硬一些;家裝的手藝,應該是更柔軟的。